曾经有很多人,在各种论坛网站上和我骂得不可开交,虽然没有唾沫横飞恐怕也敲坏了不知道多少键盘。我们一开始互相挑对方文字里的漏洞,试着以理服人;当大家都说服不了别人(并且根本不会去认真看对方说了什么)的时候,双方的语言中开始出现会被屏蔽成*的词汇,最后演变成抗压比赛。当其中一人词穷之后,「沉默」个一两天,对方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不过呢,到了线下,每个人还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,该念书的念书,该上班的上班,该挨骂的挨骂。至少我还没见过说到「cnm」就做到去找对方母亲的人。
所以你大可不用去理会那些在输入框里风生水起的人,因为现实中他们和你一样很普通,你也不用担心谁威胁说「我查得到你住址」,抛开查谁ip其实是件简单活不说,即使查到了,他也只能在不触碰法律的前提下曝光一下你的信息,以显示他神通广大。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。
值得小心的,是在生活中得罪过的人。
他们可能表面上不会对你翻白眼,但是实际上已经计划好了一套整蛊你、报复你甚至谋害你的方案。人的性格正不正常,光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。
他们等待着机会成熟时,会拼命把你至于死地。
不过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不会真的去伤害你本人,所以你更不用担心什么。毕竟这个社会是有法律管束的。
我讲那么多废话是为什么呢?我只是为了告诉你,在没有法制的社会,想伤害你还是很容易的。一个麻布口袋,一把菜刀,就够了。
而现在的我,身处没有法制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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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我来到这里的第25天。
我每天晚上看着月亮逐渐变圆又变扁。今晚月亮已经快到最圆的时候了。看到自己的家能让我安心,即使它不是一块佩戴在我身上的护身符。
这几天我们把超市里的东西搬空之后,又把目标转回到居民楼。
「逃兵们进来过。你看。」他指了指走廊尽头一间被外力破开的门。
「不指望有吃的了,看看有什么能用的吧。」他小心翼翼地跨过倒在地上的门板,走了进去。
「都被搜过了啊。」他看着那些被拉出来的抽屉和被打开的柜子。
我们去了其它几家,基本上都已经被逃兵们光顾过了。
「怎么办,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?」我看着他。
他沉默了一会儿,说:「要不这样,今天我们就不找食物了,反正他们现在不缺——你记不记得我们从居住区过来的路上有间诊所?」
「诊所——是什么?」我读着这个陌生的词。
「就是看一些小病的地方。我们进去随便拿些药。」
「药?我不去!」我一口回绝了。药这个东西太让我头疼了。
「为什么?」
「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逃走吗?我被安排去杵药,捣药,日复一日,捣得我想去死。」
「你不是士兵吗?」
「对,我是。但我也是月兔,月兔的一项必备技能就是捣药。但是只会捣药的月兔是被视为废物的。我不是,我只是因为一次考核全队垫底,于是就被命令去捣药,相当于成了一个勤杂兵。没过多久,我受不了无聊,就逃跑了。」我回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,心里面一阵不爽。
可是那也是我活该。我和一群年龄比我大的队友一起训练,他们要做到的我也得做到,可是我身体没有他们那么强,我做不到。
「又在想以前的事情?别去想了。」突然,他拍了拍我的肩膀。「不愉快的事如果能忘记最好,越想越让人不开心。现在我们缺的就是乐观的心态,要是成天都闷闷不乐,怎么撑得到离开呢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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诊所的位置在居住区与商业区的交界处,它所在的这条街正好与南北向的25号省道「梅因路」重叠。我记得克莱格说过他的餐馆就在这条街上,不过我们现在不敢去找。诊所是商业街最北边的建筑,越往南边走碰到逃兵的可能性越大。想了想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,纵使餐馆里应该还会有很多能用的东西。
确定安全之后,我们快步来到诊所门口。
「……?」看到被几块木板钉死的双扇门,我顿时傻了眼。这个诊所居然被封住了,我以前没注意到!
「不可能用手把它拆了吧,我们又没有工具。」月兔在一旁小声说。
「……我们找找有没有别的入口。」我说着往诊所背后走。
接着我就发现了我要找的入口。
「喂,赶紧来。」
她听到我叫她马上跑了过来。
「你看见了吗,墙上那个。」
快到满月了,月光还算能提供一些照明,至少能看出街道的道牙。
「那个……是什么?」
「排气扇。我们把它拆掉就能从洞口钻进去。」
她歪着头,「能行吗?」
「不试试怎么知道。你去把那边的木箱搬一个过来,排气扇太高了。」
「不-准-命-令-我。」她用很凶狠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。但还是顺从地去搬箱子了。
等她把箱子搬过来之后,我踩了上去。
「嗯,螺丝都松了,有个都不见了……」我用手就把已经松动的螺丝拧了下来,然后将风扇整个扳掉。
我的手肯定已经脏得要死。不过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。我试了试宽度,我能过去,比我身形小的她当然也没问题。只是我们的背包得放在外面了。
我拿出手电,塞进裤腰,说了声「我先进去了」,用手一撑,脑袋探到里面。
「你快点啦!」屁股下方传来她不耐烦的声音。
我想往里面挤,结果发现好像被什么东西阻碍了。
「等一下,我好像卡住了……」
「进去啦!」她说着,我感觉自己在外面的双腿被一双手抓住了。
接着一个过份大的推力从那双手上传到我全身,我整个人被强行塞了进去。
「咚」我摔在地上,腰间的手电还把我硌了一下。
她倒是轻轻松松就钻进来了。「开始吧。你找左边我找右边。」
过了一会儿,我们把各自搜集到的药放在了一起。
我拿的基本上是治疗疾病的药,她拿的全是外伤药,还有绷带和注射器。
「我先出去,你把药放到那个洞口,我在外面拿。」我说着,踩在药柜上又钻进洞里。
这一次没卡住了。
我把她放到洞口的药一个个往背包里放。大概花了两分钟就装完了。
「没了吗?」
「没了。」
「那你出来吧,今天我们早点回去休息了。」
她嗯了一声。
就在这时,里面传出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。接着是连续几声钝器击打的闷响,然后又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咣当声。
「喂,怎么了?发生什么了?」
没有回复。
「你还好吧?里面发生什么了?」
隔了几秒,她才慢吞吞地说:「没什么。我弄倒了柜子。」
我还打算一问究竟,结果她已经钻了出来。
——是倒着出来的。
她的裙子长度是在膝盖上面的。也就是说,在这个角度我能很清楚地看到她里面穿的什么。——才怪了,周围并没有亮到那种程度。
她踩在墙上,一点点让身体退出来。最后手一松,一个轻巧的落地。她拍拍裙子,对我说:「回去吧。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睡觉了。」
.
回大坝的路上,我们两个人都一言不发。并不是我们彼此还很陌生。其实早在她来这里过后大约一个星期,我们已经比较能正常交流了。当然仅限于对我。
来去的路上无聊乏味,于是我们互相聊着各自的生活。她告诉我,月之民的生活很悠闲,很快乐,当她说这些的时候情绪充满了羡慕。我想她应该巴不得下辈子投胎月球人吧。这么一来,我似乎能理解那些羡慕我的同龄人了。
我告诉她,我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。不过我没告诉她我参与实验,被骗进这个虚拟世界的经历。因为,说来很残酷,她也许也只是一个被编写出来的ai而已。这个世界里,只有我们实验者才是真正的人。
我跟她讲了很多。讲了我的过去,我的理想,我喜欢的,不喜欢的。我不知道她对地球人的社会了解多少,也许她不能完全理解,但是能说出来我感觉非常舒服。
她也讲了她小时候的经历。比起身为独子还是富二代的我,她就可怜太多了。
我们什么都聊,但是没过多久我们就把能聊的都聊完了,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老掉牙的话题。
虽然这是不可避免的,不过我能感受到她的变化——她变得能够接受地球的生活了。一开始她觉得这里一切都肮脏,现在不也还是吃着地球的食物,喝着地球的水。
说起这个,我还必须说件很蠢也很搞笑的事。
她来的第一天我们就去了超市。当然你们都知道有个倒霉的家伙被逃兵发现给打死了。在那之后我们回去的路上她才有气无力地说:「我饿了。」
我把背包放下来,从里面拿出一个罐头递给她。「呐,吃吧。我也吃一个。」说着我又拿出来一个。
她把罐头一打开,突然就把头歪向一边,差点吐出来。
「太夸张了吧,地球食物有那么可怕吗?」
她一拳头锤在我背上,「你成心的吧!」说着把罐头塞进我怀里,汤水溅了几滴到我手上。
「啊……」我以为是过期罐头,于是把那个罐头拿到手上,闻了闻。
鸡肉的香味和调料的香味一道钻进我的鼻子。并没有什么异常。
「没问题啊……难道你们月球人吃的跟地球人不一样?」
「不是这个的原因!!」她气得直跳,头上的兔耳朵跟着晃。
——
……
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。
她是月兔。
月兔是人形的兔子。
我喂兔子吃鸡。
「噗」我一下子笑了出来。
「你还笑!?」她用手指着我鼻子,就差戳我眼睛了。
最后我被迫向她道歉,然后拿了一个蔬菜罐头给她。
她嘴巴上还念叨着「地球人拿粪便浇蔬菜恶心死了」,但第一勺子食物进口时,她一下子就哑了,乖乖地一勺一勺把罐头吃得干干净净。
真香。
.
「你傻笑什么?」她在我旁边问。平常她的语气一定会很强烈,但这回却显得有些无力。
「没,没什么啦。你累了吗?说话没力气了好像。」
她摇摇头。「不累。不知道为什么,懒得骂你了。」
我注意到她一直在用左边肩膀背包。她应该不是左撇子吧?左撇子再怎么也会看上去有点与众不同的。
又走了大约五分钟,她突然在公路的隔离带旁边停了下来。
「嗯?要休息一下吗?」我看着她问。从我们离开起她就显得有点没精打采。我觉得有些奇怪,可又说不上来。
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,背包放在一旁。
「那么多天都没看见你在路上休息一下呢。别是你一直在逞强吧。」
「没有。」她简单地否定了。
既然她想休息,那我也休息一下吧。
这样我反倒觉得她更像个女孩子一点。
她抬起头问我:「你遇到过僵尸吗?」
「怎么没遇到过。我还杀死过一只——不对,两只呢。一个用刀捅死的,一个一枪爆头打死的。」我说着比划了个开枪的动作。
「你当时有受伤吗?」她问。
「废话,当然没有啊。」
她鼻子里发出「哼」的一声,「那你还挺厉害呐。」
「喂,小姐,跟人打架我受点伤无所谓,跟它们打我可挂不得一点花啊。」
「为什么?」
我想起来还没跟她讲僵尸最恐怖的地方。「被它们咬一口,只要咬出血,你就完了。病毒瞬间进入你的血液,数分钟感染全身,接着就出现症状,发烧,头晕。最可怕的是,快则几分钟,慢则一两天,你也会失去理智,变成和它们一样的行尸走肉。」
她没说话,好像在发呆。
「你在听吗?」我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。
「你说会感染,是百分之百吗?」她问。
我挠了挠头,「几乎是吧。除非真有电影里面那种自带抗体的人存在。但即使那样,要是得不到及时包扎消毒,被咬的人死于伤口感染并发的炎症之类也是有可能的。」
「它们都咬人哪里啊?」
「哪里都咬。咬脖子,咬脸,手,肩膀,腰,耳朵,甚至还有咬鼻子嘴的。一咬就扯一块肉下来,痛都能把人痛个半死。」
「是吗……那,感染了病毒的人,最后变成了僵尸,也会去咬别的人吗?」
「会啊。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僵尸呢。血液传播是这种病毒唯一的传染方式 。」
「那,如果你们中有人被咬了怎么办呢?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我摇了摇头说。「但是听克莱格讲过,他们曾经有队友被僵尸咬了,当初谁也不愿意抛弃他,结果被咬的人变成了僵尸,又咬了另一个人。最后他们不得不把两个人都杀了。」
「是这样啊。」她平静地说着,站了起来。
「继续赶路吗?」我拿起背包背到背上。
她没动。
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。就算我做错了,不该逃跑,可是……为什么我一定要以死来谢罪呢……」
「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?」
没有理会我,她继续自言自语,「就算想瞒也是瞒不过去的。可是,为什么会是这种结局呢……」
「喂,你怎么了!?什么死不死的?你在说些什么呢?」我一下子抓住她的肩膀。
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。
我放开双手。可能我一时激动太用力了。
她左手颤抖着,去抓住右胳膊。
我用手电照了一下她。心里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了上来。「干嘛捂着右手啊?干嘛用左肩膀背包啊?你能解释一下吗?」
她皱着眉,拼命摇头。
「你把右手给我看看。」我伸出手。
「不要。」她像个任性的小孩护住右手。
「拿来!」我喝道。
「不要……」她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。
我的心脏在狂跳。千万不要,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……
我轻轻抬着她的右手,嘴叼着手电,把她的袖子往上一捋。
那一瞬间,我狂跳的心脏像百米时速的赛车——
急刹车,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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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」我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出来。
我在部队的时候,从没在别人面前哭过,因为我觉得那是在向别人示弱,会让别人看笑话。
「你为什么不早点说?你傻啊你!?」他的表情一点不比我好到哪去。
我右手胳膊上有一道牙印,虽然不太深,但血已经流了好一些出来。
「是刚刚在诊所里面吧……?是吧!」
我点点头。
.
就在我把最后一瓶药放上去,准备爬上去的时候,我突然被什么东西攫住了肩膀。我反应很快,转身用右手挡开。就在这时,那个东西马上又抓住我的手。
一阵剧痛从手臂上传来。
那东西居然咬我!你是狗吗?
我没多想,左手拔出手枪对准了它。
手电在刚才掉到了地上,借着这点光,我还是能看到对方长什么样的。
是人形的东西。
我想朝着它脑袋来一枪,可是我又想到他一再叮嘱我不能随便开枪。
得,这种只会咬人的东西,也用不着子弹来解决。
我于是用弹匣底朝着它的头猛砸过去。一下,两下,三下。我都感觉这家伙的头已经被砸烂了。不知道多少下,它终于没动了。
我把右手从它口中拔了出来,它一下子歪倒在地上。恶心的东西,我心想。
右手的痛感还很强,但是能动,没伤到骨头。我没管太多,忍着爬了出去。
.
他一句话都不说,坐在地上,马路正中央。
我心里一团乱。我害怕,自己也会变成他所说的那些东西。我会失去意识,最后被人杀死。
我不要。我为什么要死在这里,我为什么要死在人生地不熟的地球上。
「叶……苇航……」不知道为什么,我居然念出来他的名字。我以前都不爱念的,因为也念不好。
他看着我,然后又把头垂下去。
「明明已经走到这一步了……」他低声说着,「开玩笑吧……」
我勉强地笑了。眼泪也因为表情的变化一下子流了下来,「叶……苇航,你不用在意我的。你还有你自己的生活,我只是个罪人,要赎罪的罪人。你不是要逃离这座城市吗,请你一定要加油……」
「你开什么玩笑……」
我擦了一下眼泪。虽然是女孩子,但是这样哭显得好幼稚。
「不用管我了。也许我这一生命中注定就活十八年。万一我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富有的月之民家,不是更好吗……」我说着把背包推到他旁边。「你救了我,我很感谢你,我知道你一定不甘心。可是这也是命,我从月球逃跑,惊动了月球,惊动了地球,惊动了我平时见都见不到的上上级,乃至我们的绵月大人,要说我谢罪,回到月球可能也是被处死。我们月兔的生命不值钱,死一个两个无所谓……所以,没关系的,横竖都是死,只不过死在这里会有遗憾吧……」
「给我住口!!」突然,他跳起来一声怒吼,把我吓了一跳。
「还没有结束……还没有,天无绝人之路,天无绝人之路!」他把两个背包都背到自己身上,拉起我的手,说:「早就已经一个小时了吧!你没有头晕吧?没有发烧吧?」
「你想说我有抗体?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啊。」我笑着摇了摇头。
「那就等一两天!一两天过后要是你没有什么事,我就肯定你是免疫病毒的!谁敢否认我一枪打死他!」他把夺过我腰间的手枪——不能叫夺,那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吧。
「要是我这一两天没挺住呢?」我还是很害怕,但是我已经不害怕接受死亡的事实了,我怕的是死亡的过程会很痛苦。
「如果……」他哽咽着,「如果你真的不行了,我们一起离开。我陪着你。到最后我都陪着你。我不会抛弃你的。你是我救下的生命,我不会让你孤单的离开我!」
我记得我们在这条往返了好多次的路上,他跟我讲过的一个故事。
那时候他还很小,有一天,他在路边捡到一只被主人扔掉的猫。猫关在笼子里,笼子放在路边的垃圾桶旁。
他把猫带回家,给它洗澡,给它吃东西。
保姆看到猫,跟他说,老爷不喜欢家里有动物,别养了。
他不听,把猫养了起来。
结果周末他父亲回到家里,看到猫之后很生气地命令保姆把猫扔了。那之后他哭了很久。
我现在大概明白了,他不想让那样的悲剧再发生。
「我不是小孩了,我也想保护一些事物……为什么不可以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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